第五十六章 生者如斯-《清明院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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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欧阳绪不觉感叹道:“说来,秀瑛妹妹也是位刚烈的人物。”

    忆之怅惘道:“刘氏一门忠烈,都是人物。”

    众人又为刘屏之死扼腕叹息,富良弼不觉望着忆之,说道:“此事你如何看待。”

    忆之呆了半日,说道:“文死谏,武死战,刘叔叔为国而战,为节而死,是他想要的归宿,他心中极乐,死得其所。说来,我也是死过两回的人了,心如槁木,只觉生亦何欢,死亦何苦,什么富贵荣华,什么功成名就,末了不过皆是黄土陇中一堆白骨。不过还未能参透,人活一世,到底该为什么而活,又该如何活。”

    众人不觉面面相觑,唯富良弼若有深思。

    晚时,富良弼送忆之回房,他在廊下站定,又将忆之喊住,忆之等着他说话,他却缄默了半日,这才说道:“当我得知诸事皆因我而起……”

    忆之忙道:“你当真不必自责……”

    富良弼将忆之打断,说道:“你先听我说。”忆之只得止住不语。

    富良弼顿了一顿,说道:“我辜负了夫子的期望,名声尽毁,缈缈死了,又没能把你救回来……”他讪笑道:“我当真是觉得万念俱灰,倘若不是夫子那句,必须把你找回来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我也无法苟活至今,说来,我仿佛也已经死过了一回。”

    他的双眼黑黢黢,满是沧桑,他望着忆之,握住了她的手臂,说道:“我说要照顾你,并非是可怜你嫌弃你,又或是旁的什么。而是为自己赎罪,我欠夫子的,欠你的,你若还肯顾念旧情,请不要再推拒,我将用我的毕生来偿还。”握在她手臂的手下滑,又握住了她的手掌。

    忆之满眼望着富良弼,感怀了半日,笑道:“好。”她又思忖了一会,缩回了手,说道:“只是,一切事出有因,也是我个人的孽缘,你确实欠父亲,却并不欠我什么。”

    富良弼说道:“你若不愿意嫁给嵬名元皞,我必当拼死阻挠。”

    忆之不觉蹙眉,缄默了半日,才说道:“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,还是……顺其自然吧。”

    二人在廊上静站了半日,方才散去。

    忆之回到屋中,脱下褙子挂在衣搭子上,挽起袖子,捧水洗脸,洗完脸,脱下外裳,又往榻上去躺着,轻叹了一声,翻过身,背朝外,脸朝里,合上了双眼。

    不觉一股倦意袭来,朦胧就要睡去,偏听水声滴答滴答,鼠儿嘎吱嘎吱,远远还有女子恻恻啼哭,虫儿在她的手背爬过,她不觉微微睁开了眼睛,只见一双跻着草鞋的脚开了栅栏门,往屋里走来。

    是桐儿又来了!

    忆之不觉圆睁起两只眼睛,但见堂屋里黑黢黢一片,才知又是一场噩梦,她的心上还在乱跳,肩背身心,但觉冰凉。她蜷起身子,侧卧着,呆了半日,才轻声喊道:“你在不在?”

    堂屋岑寂,半日没有回应。

    她将身子蜷地更紧,将脸儿埋在绣衾中。

    忽听梁上有衣裳响动,须臾有双脚落在地上的声音,有人往她走来。

    她将脸抬了起来,已醒地双眸炯炯——手儿往枕下去摸索,并握住了藏在枕下的匕首。倏忽,那人走近,果然见是元皞,不觉松了口气,握着匕首的手松开,从枕下抽出来。

    元皞按着床踏子,背靠着炕坐下,说道:“我每日都在,别怕。”

    忆之不觉鼻子中有酸楚之感,她顿了一顿,问道:“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

    元皞疑惑地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忆之说道:“那时,你才十九岁,要承受丧父之痛,要提防辽国,吐蕃,秘不发丧。要料理部族分裂,加紧继位,而你的母亲,妻子一心听信族人谗言,想背叛你,你一个人如何能承受那么多?”

    元皞笑道:“所以我不是普通人,我是青天之子。”

    忆之用鼻息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元皞这才说道:“学会冷漠,我当时,学会了冷漠,一切皆用利弊去权衡,不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,把情绪戒了,也就不会再受伤。”

    忆之不觉愁颦道:“好难。”

    元皞望着屋顶出神,说道:“不难,你吃多了亏,自然而然就学会了。”

    堂屋内安静了半日,元皞说道:“我记得富良弼从前是极正派的人物,怎么变了?”他顿了一顿,又说道:“借着你悲恸之际,想要趁虚而入。”

    他继续说道:“今日我姑且饶了他,下回再敢乱碰,直接剁了那双贼手。”

    忆之不觉笑出了声,说道:“这才哪里到哪里,等我回了京,还有文二哥哥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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