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朝食-《清明院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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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氏哀怨地说了一句,姜妈妈便紧着反应过来,说道:“嗳呀,太太又胡说,我看太太是太有福了,人一有福,就总觉得这也不够,那也不好。
别的不论,先说说咱们大官人,参知政事兼刑部尚书,又是桃李满天下。哪一位望咱们大官人,不是平头老百姓望神仙大官人似的眼神。
再说院里的这几位,先说说最前出去的弼大哥儿,一朝高中,一路地顺风顺水,麻溜地升官发财。却不忘本呢,就时常回来,侍奉大官人,又极谦和,从不跟我们这些老奴拿乔。
喏,眼见着又要升官了,这样的人才哪里讨去。
然后说说今年科考这几位,那面容,都是一等一的俊眼修眉,长挑身材,又满肚子的文采,必定要高中的。不仅高中,往后啊,指定全是大官儿,届时,再这么一团圆,就同聚光似的,这房子都要亮堂好些呢。您还怕咱家姑娘往后没人帮衬,我只怕这可靠的弟兄太多,寻常人家都不敢登门了!”
姜妈妈是苏氏的开心果,只要她一开口,便没有挽回不了的局面。果然,苏氏被姜妈妈逗乐,又觉得不能由着她信口胡沁,便嗔怪道:“瞧你说的,竟把他们都比作火烛了,一团聚,屋子都要亮堂。”
晏忆之跟着一起笑道:“我竟不知,姜妈妈还会看面相呢。”
姜妈妈道:“我呀,这叫真人不露相,不瞒你们,这四邻亲友里,哪个要娶亲啦,哪个要同人合作啦,都找我相看呢。可真不是我夸口,因为看得太准,一传十,十传百,我都有了名气。
所以啊,我敢打包票,前院的几位哥儿这一回都要中,指定就是全中,你们就瞧好吧!”
众人听着乐意听的话,心里本就欢喜,又见她晃头晃脑地嘚瑟,都笑了起来。
姜妈妈说到兴头上,又道:“不仅我们前院的几位哥儿,还有我们苏家大哥儿,必定也是要中的。
哎呀呀,不得了,这样多位大官人,只怕到时候得赏钱,我老婆子这双手,接不住,要用裙子兜了,这该多不雅观!”
众人又是一阵哄笑。
姜妈妈所说的苏家大哥儿,是苏氏哥哥的嫡长子,晏忆之的表兄苏子美。
一提及此人,苏氏脸上便露出了藏也藏不住的笑意。
苏子美天生了一副女相,竟不像苏氏的外甥,更像是嫡亲儿子。秉性豪放爽朗,颇得姨母们的宠爱。相貌好,又争气,生于仕宦盏鼎之家,立志不靠恩荫,勤奋读书。经书、策论、诗词、歌赋没有不通的。其才名,便是当今圣上也略有耳闻。
晏忆之感慨姜妈妈果然最体贴苏氏的心,每一句话都直往她心窝里拱,又说道:“姜妈妈不用急,不如我支你一招。”
“姑娘说来听听。”
晏忆之故弄玄虚道:“你可以呀……裙子下头,再穿一条裙子。”
姜妈妈拊掌道:“好主意!”
苏氏嗔怪道:“你倒是会奉承,这又算得上什么好主意。”
众人笑过了一阵,见晏纾要说话,便都静了下来,又见他琢磨了一阵,才说道:“有些事,本来也不必提这样早……还是,随遇而安罢。”
晏纾向来把父亲提倡的‘随遇而安’奉作言行准则,便露着笑容连连点头。
苏氏摸不透女儿的想法,同样也摸不透丈夫的想法,只将心比心,当他与自己一样舍不得女儿出嫁,将就着模糊过去。
说说笑笑之间,晏荣入厅提醒晏纾该去上朝了。
众人都起了身,苏氏从姜妈妈手里接过官帽替夫君戴上,又为他披上玄青色的鹤氅。
晏忆之将自己的鹤氅披好,又戴上兜帽,粉扑扑的嫩脸被雪白的绒毛衬托地很是可爱,她笑嘻嘻挎着父亲的胳膊肘与他一道走了出去。
晏荣掀开膳厅的帘笼,二人刚迈出膳厅,一股冷风就迎面扑了过来,将暖暖的热乎劲儿吹散了些。
晏忆之挎着父亲走在前头,晏荣在后头跟着,三人穿过抄手游廊,一径从二门走到了晏府大门外。待命李平早就套好了翠幄青绸车等候,晏纾一面由晏忆之扶着,一面脚踏上马杌子上了马车,待坐定后,撩开车帘,朝女儿说道:“天寒地冻,快回去睡个囫囵觉吧。”说着催促晏荣启程。
晏忆之笑道:“我等爹爹走后再进去。”
晏纾听了也就放下了帘子。
随着晏荣朗喝一声,载着晏纾的车厢晃晃悠悠向前行去,马蹄声咔哒咔哒,显得空巷更加岑寂,晏忆之等在晏府大门口,直到马车拐入街角没了踪迹,这才抬了头去看天,不过五更的时辰,天色灰蒙蒙中透着微微的曦光,在膳厅炭盆烘烤下焐出的热温已经散地差不多,这一会,只能仅凭着自己的体热保持。
忆之往鹤氅里缩了缩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每一日都要四更时起,五更上朝去,只是这一点,就叫晏忆之觉得做大官也没什么好的。她把这样的念头嘀咕出了声,身旁的待命李平却道:“那姑娘是没见识过卖朝食的人,他们三更天就要起,淘洗食材,生火支摊,等到四更天,商市的人也来了。”
“商市的人起这样早做什么,这会又没有游人的生意做,难道这些上朝的官员会光顾?”
“自然没有生意做,不过是抢占摊位罢了。”
晏忆之在心里掂量了掂量,道:“李平,你吃了没有,不如我们去早市看看吧。”
李平道:“在大官人起来前,我们就吃过了。姑娘,你不是陪着大官人一起用过朝食了吗?”
晏忆之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,道:“没呢,厨房照旧没准备我的朝食,我就吃了几口炊饼,这会正觉得胃里没着没落。”
李平道:“今天的朝食是蝌蚪粉,用面粉和水调成面糊糊,端到锅边,舀到甑里,用手一压,那稀面糊就从甑底的窟窿眼里吧嗒吧嗒往沸水里掉,也就滚上两滚,捞出来淋上调好的酱汁便是了,当时为何不叫周二叔为你多做一碗,又是什么麻烦事。”
晏忆之本就觉得腹中饥渴,叫李平这般生动地描述了一番,更觉火烧火燎般地折磨,她斜睐了李平一眼,没好气道:“你知道什么,周二叔做完朝食,紧赶着就要去采办今日份的食材,平时在院里就总听见他大呼小叫着去晚了,又没能买到好菜。今天日子特殊,几位哥哥在贡院捱了三天,可得吃好。”又觉着解释地费劲,不由柳眉倒竖,双眼圆瞪,摆出气呼呼的脸谱,说道:“你倒是去不去。”
李平连忙同小鸡啄米似的一面点头,一面发出一叠声去去去。
往常的这个时辰,晏忆之都还在被窝里酣睡,今日一见才知稀罕。这一路走来,门桥市井皆有人影在忙忙碌碌。生肉作坊将一只只宰杀好的猪、羊往板上罗列,有入城卖麦面的农户人家,用太平车或驴马驮着,在道衢上行走。
又正逢上元节,各家门前都悬挂着精美的花灯,各色彩带悬空高挂,从街头连至街尾,棕红色的球灯三盏一串,间距排开,整齐有序地坠在彩带上,抬头就可看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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